由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应用看佛教的物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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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应用看佛教的物质观

2019/5/25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 / 崔树增 00

      崔树增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作者简介:崔树增(1990-),男,山东滨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隋唐史。 
      摘 要:琉璃作为佛教七宝之一,以其独有的特质形态在唐代佛教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以琉璃在佛教供养、庄严净土世界和制作舍利容器三方面作用为线索,探讨了它所体现的“庄严具足”“回向功德”和“物质是佛教精神表达的最有效工具”的佛教物质观念。
由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应用看佛教的物质观

      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在宗教史上地位崇高。学界对佛教的研究成果斐然,研究领域包括佛教思想与哲学、佛教艺术、佛教建筑、佛教文学、寺院经济、佛教戒律、佛教社会史、物质史等多方面、多层次的内容。然而,学界对于佛教物质文化层面的研究还很薄弱。事实上,任何一种宗教能够在人们生活、信仰等方面发挥作用,主要原因在于宗教物品的存在,使宗教得以具体化[1,p35]。佛教也不例外。研究佛教艺术、思想和哲学等抽象的命题,必须借助经书、佛像、壁画等具体的佛教物品,否则只能是痴人说梦,所论皆是无稽之谈。所以,对于佛教物质文化研究的理解、认识和发掘,可以积极弥补佛教研究偏重义理的不足,为更好的认知佛教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提供理论基础;同时,也有助于转变佛学研究者对佛教重精神轻物质的偏见和误解。本文以佛教七宝之一的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应用为切入点,通过对琉璃这种宝石在佛教供养、庄严净土世界、制作舍利容器等方面的考察,探讨琉璃所反映出来的佛教物质观念。

      一、佛教七宝之琉璃

      琉璃,佛教七宝之一。关于佛教七宝,佛经说法不一,但都大同小异。丁福保在《佛学大辞典》中综合各经说法,对“七宝”一词做出如下解释:
      诸经论所说少异。法华经受记品曰:金、银、瑠璃、砗磲、码碯、真珠、玫瑰七宝合成。无量寿经上就树说七宝:金、银、瑠璃、玻瓈、珊瑚、码碯、砗磲。智度论十曰:有七种宝。金、银、毘琉璃、颇梨、车渠、马瑙、赤真珠。(此珠极贵非珊瑚也)阿弥陀经曰:亦以金Suvarya 、银R ūpya 、瑠璃Vaid ūrya 、玻瓈Sphatika 、砗磲Mus āra-galva 、赤珠Rohita-mukta 、码碯Asmagarbha 而严饰之。般若经以金、银、瑠璃、砗磲、玛瑙、虎珀、珊瑚为七宝。[2,p58]
      虽然佛教七宝说法各异,但琉璃作为七宝之一始终未变。由于佛教极力推崇七宝,作为七宝之一的琉璃以其独特的价值,深受佛教和信众喜爱。
      琉璃在中国古代有多种称呼,或称“流離”“瑠璃”,又或称“琉琳”“陆离”“药玉”“料器”“琅玕”等。琉璃早在中国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尔雅》《禹贡正义》等古文献里提到的“璆琳”就属于琉璃的一种。章鸿钊在《石雅》一书中认为璆琳和琉璃实为同一物。
      璆琳,流离也,或作琉璃。曰流离者,约言之,详言之为壁流离。流,璆音之谐;离,琳音之转,实一物也。[3]
      琉璃在佛教经籍中的名称也不一,或称“毗琉璃”,或称“吠琉璃耶”,又或作“鞞头梨”等,为梵语“Vaid ūrya ”音译而来。慧琳在《一切经音义》卷一中指出:
      吠琉璃(梵语宝名也,或云毗琉璃,或但云琉璃,皆讹略声转也。须弥山南面是此宝也。其宝青色,莹彻有光,凡物近之皆同一色。帝释髻珠云是此宝,天生神物,非是人间炼石造作,焰火所成琉璃也)。[4]
      《翻译名义集·七宝篇第三十五》卷三称:
      琉璃,或作琉,此云青色宝,亦翻不远。谓西域有山,去波罗柰城不远,山出此宝,因以名焉。应法师云,或加吠字,或加毗字,或言毗头梨。从山为名,乃远山宝也。远山即须弥山也。此宝青色。一切宝皆不可坏,亦非烟焰所能镕铸,唯鬼神有通力者能破坏。[5]
      由此可知,佛教七宝之琉璃实际是一种青色宝石,具有晶莹透彻、发光、坚固等特点。关于琉璃纯净透明、晶莹剔透的特点,唐代诗人韦应物所作《咏琉璃》作了恰当其分的描述:
      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 象筵看不见,堪将对玉人。[6]
      佛经中也有许多描述琉璃特质的记载。如《续高僧传》卷二十六里曾提到隋朝弘济寺雨花塔下立有碑石,碑石在某然间发光时,其光彩如同琉璃,所照之物内外通透,清晰可见。其文称:
      塔所树碑厚三尺半,忽发光彩状如琉璃,映物对视分明悉见。[7,p674]
      在《续高僧传》同卷之《隋京师仁觉寺释宝岩传三十三》中,记载仁觉寺僧人打造的石函,其表面的光洁与琉璃无异,内外通透,光彩夺目。
      又初造石函,明如水镜,文同马瑙,光似琉璃,内外照彻,紫焰光起。[7,p674]
      值得注意的是,琉璃的这种特点伴随着佛教的发展,逐渐与佛教修行发生关系,成为表达僧人意志和佛教精神的良好的代名词。正如佛教所言“形神如琉璃”,以琉璃来比喻僧人的意境修养,道理是一样。
      琉璃在佛教中被当作一种特殊的宝石,以其尊贵、稀有、纯净、晶莹剔透的特点,蕴含着佛教的智慧和佛法的广大无边,同时也寓意着大德高僧至纯至净、心地无染的修行境界。由此,以玛瑙、砗磲、真珠、琥珀等珍贵之物流行于佛教,并象征着佛、佛法的观点,在佛教当中是相当普遍的。这种以琉璃、玛瑙等贵重物品体现佛教“庄严具足”和“回向功德”物质观的理念在这些贵重物品在佛教中的功用方面表现得最为突出。

      二、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功用

      琉璃在唐代佛教中主要有以下功用:一是充当布施的供养品,用于供养佛、菩萨或寺院的僧众等。这种以物品的布施供养佛、法、僧三宝的行为,其最直接的目的是供养人可以获得相应的功德。供养人又将功德回向给父母或其他亲人,以此来积德修善,死后求得摆脱“轮回”之苦,证得“涅槃”。二是庄严佛教净土世界。用琉璃、玛瑙、真珠、砗磲等珍贵物品庄严佛教净土世界的做法,在佛经中的记载比比皆是。其主要作用莫过于凸显净土世界的华丽、雄伟、庄严和尊贵,以此来吸引广大信徒。只有各位信仰者虔诚礼佛、敬佛、修佛,死后方可往极乐世界,获得无穷尽的物质享受。将佛教净土世界与珍宝等精致的装饰联系在一起,能够立刻获得来自各色人等的心理共鸣,在展现庄严、尊贵和荣耀的同时,也进一步表达了供养人和被供养者对丰足物质生活的集体性的渴望[8,p8]。三是制作成盛装舍利的容器。舍利是佛或大德高僧涅槃时留下的遗物。《法苑珠林》记载舍利有三种,分别是骨舍利(其色白也)、发舍利(其色黑也)和肉舍利(其色赤也)[9]。在佛教中,舍利因为有神圣力量往往成为佛家信徒争相供养的对象,也因此舍利成为佛陀、佛法的象征,地位极其崇高[8,p32]。正因如此,制作盛放舍利的器具也必须用宝贵的材料,正如琉璃宝石一样,其自身就具备了稀有、珍贵而又透明光彻的特质。或许正是用此种珍贵物品盛装舍利,才更能彰显舍利的光辉和独特价值,也更好地证明了信徒对佛、佛法的虔诚和尊敬[1,p42]。
      以下将对琉璃在佛教中的三种功用和此种功用所体现的佛教物质理念进行分析。
      (一)用琉璃供养佛、菩萨、僧人等 佛教经典常常把“少欲知足”当作修行的基本条件之一认为“钱、财、宝”等物质是阻碍修行的重要因素[1,p36]。所以,佛教戒律中明确规定禁止寺僧“私蓄金银珠宝”等物。而且,佛教还把“一切皆空”思想作为处理物质与精神关系的基本立场,故而有些学者提出佛教物质观的本质即是“一切皆空”[1,p37]。然而,当我们翻阅佛教典籍时,经常见到用琉璃、玛瑙、珊瑚等珍宝布施和供养佛、菩萨、僧人的记载。
      如《阿育王经》卷三载:
      时阿育王语比丘名一切友,我当施僧十万金及一千金银琉璃罂,于大众中当说我名供养五部僧[10]
      又《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三百九十八载:
      所谓金银、吠琉璃宝、颇胝迦宝、末尼、真珠、杵藏、石藏、螺贝、璧玉、帝青、大青、珊瑚、虎珀……并余种种上妙供具,可持供养甚深般若波罗蜜多及说法师法涌菩萨。[11]
      此外,还有用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等制成的器物盛满真珠、珊瑚、摩尼宝珠等各种珠宝布施供养佛、菩萨、圣僧等,以求佛法永住或福田长存。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十五云:
      菩萨摩诃萨悉能惠施一切器物。所谓:黄金器盛满杂宝,白银器盛众妙宝,琉璃器盛种种宝,玻璃器盛满无量宝庄严具,砗磲器盛赤真珠,码瑙器盛满珊瑚摩尼珠宝,……无量无数种种宝器,盛无量无数种种众宝,或施诸佛,信佛福田不思议故;或施菩萨,知善知识难值遇故;或施圣僧,为令佛法久住世故。[12,p137-138]
      由上所见,佛教并不是完全轻视所有物品的,相反,以琉璃、玛瑙等充当布施的物品,是普遍且喜而乐见的事情。在佛教中,布施是与“功德”紧密联系的,信众通过布施获得功德,并能将功德回报给自己的父母或其他亲人。佛教的功德观和回向观念成功地把控了民众的信仰需求,吸引了大量笃信佛教的信众。同时,具有佛教色彩的物质观念和思维又在佛教教义和经典中得到了强化。《增壹阿含经》详细列出了信徒通过布施所获得的功德,其文曰:
      一者,颜貌豪贵、威神光明;二者,所欲自在、无事不果;三者,若檀越施主生人中者,值富贵家;四者,饶财多宝;五者,言从语用。是谓,师子,檀越有此五功德引入善道。[13]
      其中五种功德之第四种“饶财多宝”,直接说明布施的目的即是能够获得更多的物品。
      (二)琉璃庄严下的净土世界
      何为净土?从字面意思上解释,“净”有“清净、净妙、庄严”的意思;“土”就是“世界、地方”的意思。所以“净土”应该是“清净庄严的世界”。“清净庄严的世界”又是指的哪个世界呢?一般而言,净土是大乘佛教彼岸世界的一种具体表现[14],是诸佛或菩萨等为度化普天大众,以其本愿力所成就的清净庄严、脱离一切烦恼、苦难和垢染、充满欢乐富庶的净佛国土,是相对于世俗众生所居的“秽土”而言。构成佛教净土世界要有两个因素,《说无垢称经疏》载:“圣土有二:一菩萨,二宝方。”[15]第一要素是菩萨,表示有佛法存在,众生能听闻修学佛法;第二要素即是众宝所成的方所,表示器世间清净[16]。丁福保在《佛学大辞典》“珍域”条的解释也佐证了净土是一个珍宝庄严的处所的事实。
      珍宝之方域,谓诸佛净土也。天台观经序曰:“虽广示珍域而宗归安养”。[2,p839]
      从对“净土”的阐释中,基本可以断定,佛教所称颂的净土世界是一个使佛教信徒向往的、带有珍宝充盈、庄严具足的理想世界。
      俗语有云“一佛一净土”。佛教有十方众佛,也就代表着佛教存在无数的净土世界。在大乘佛教经论所提到的众多净土中,影响较大且被时人常常称颂的净土主要有东方妙喜世界阿閦佛净土、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净土、弥勒菩萨兜率天净土、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净土和《华严经》所论之莲花藏世界等。从佛经关于以上诸净土世界的记载,可以发现这些净土不是简陋严肃的场所,而是充满宝石庄严的乐园。今以西方极乐世界和东方净琉璃世界为例,特作说明。
      西方阿弥陀佛极乐国土由琉璃、玛瑙等七宝构成。如《佛说无量寿经》卷上所云:
      自然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合成为地。恢廓旷荡,不可限极,悉相杂厕,转相入间,光赫焜耀,微妙奇丽,清净庄严,超逾十方一切世界。[17,p270]
      极乐国土中到处充满了以琉璃等七宝构成的庄严的花、树之类的植物。
      又其国土,七宝诸树,周满世界。金树、银树、琉璃树、颇梨树、珊瑚树、玛瑙树、砗磲树,或有二宝三宝乃至七宝转共合成。[17,p270-271]
      此外,极乐净土又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18,p271]就连池底也是七宝合和而成。
      黄金池者底白银沙,白银池者底黄金沙,水精池者底琉璃沙,琉璃池者底水精沙,珊瑚池者底琥珀沙,琥珀池者底珊瑚沙,砗磲池者底玛瑙沙,玛瑙池者底砗磲沙,白玉池者底紫金沙,紫金池者底白玉沙。或二宝三宝,乃至七宝转共合成。[17,p271]
      不仅如此,极乐国土的四边街道也以“金、银、琉璃、颇梨合成”[18,p347]。楼阁也采用“金、
      银、琉璃、颇梨、砗磲、赤珠、马瑙而严饰之”[18,p347]。包括精舍、讲堂、宫殿等都是“七宝庄严自然化成,复以真珠明月摩尼众宝,以为交露覆盖其上”[17,p271]。其中最令人钦羡的是,往生极乐净土世界中的信徒饮食所用的器具也是用琉璃、珊瑚、琥珀等七宝合成:
      若欲食时,七宝应器自然在前。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珊瑚、虎珀、明月、真珠,如是众钵,随意而至。[17,p271]
      如此,西方阿弥陀佛极乐净土通过琉璃等七宝的庄严,构造出了一个极尽华丽而又清心寡欲、自然满足的清净世界,这既符合了佛教一直以来强调“庄严具足”的教义,也吸引了不惜一切代价往生极乐净土世界美好愿望的广大信徒。可以说,琉璃等宝物因其华美的品相、稀缺的特性所构成的独特价值成为佛教极乐国土的重要存在因素。
      东方净琉璃药师佛世界是直接以琉璃命名的净土,其地也以琉璃所成。如《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载:
      佛告曼殊室利:“东方去此过十殑伽沙等佛土,有世界名净琉璃,佛号药师琉璃光如来、应、正等觉、明行圆满、善逝、世间解、无上丈夫、调御士、天人师、佛、薄伽梵。曼殊室利!彼佛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令诸有情,所求皆得。”[19,p405]
      又《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下云:
      彼药师琉璃光如来行菩萨道时所发大愿及彼佛土功德庄严,我于一劫若过一劫说不能尽。然彼佛土纯一清净,无诸欲染亦无女人及三恶趣苦恼之声,以净琉璃而为其地,城阙宫殿及诸廊宇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20]
      此外,药师佛在行菩萨道时曾发十二誓愿,此十二誓愿所成之净土即是东方净琉璃药师佛的理想国土。其中第二大愿,药师佛希望证得菩提后,身如琉璃,清净明澈,光照万方。
      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19,p405]。
      药师佛以琉璃光喻身,普照三界光明,芸芸众生,受药师佛点化,“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以琉璃等宝石庄严净土世界的现象在佛经中有大量记载,今不再一一列举。然而这种现象的出现似乎与佛教“少欲知足”“一切皆空”的思想是相违背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笔者以为,佛教强调“少欲知足”和“一切皆空”的空观思想,认为物质是佛教修行的阻碍,抛却物质,专注礼佛,才能修得正果,证得菩提,最终实现涅槃境界。同时,佛教又强调“无常”理念,由于生死富贵,一切归于无常。所以佛教常常劝诫世人疏财供佛,多行布施,布施要依靠充足的物质基础。布施即是为自己、为亲朋好友积功德,布施越多,所获的功德越多,子孙后代获得功德也愈多。对于世人而言,布施一些物品就能造福子孙后代,此等好事,自然是乐而为之,佛教徒亦然。
      其次,在佛教经典中更多的不是强调佛的减欲,而是佛的庄严。不管是佛教造像还是佛、菩萨的外表,亦或是上文述及的佛教净土世界,我们看到最多的是用金、银、琉璃、玛瑙等贵重物品庄严佛教的例子。也就是说,对佛教而言,不管是黄金还是琉璃、颇梨等宝石,它们的性质其实是一样的。佛教并没有执著于物质的现象,只是因为世俗的眼光脱离不了他们既有的价值观,所以佛教只好用较通俗的物质观来吸引他们。正如《大智度论》所说:
      佛、菩萨相不定,如此中说;随众生所好,可以引导其心者为现。又众生不贵金而贵余色——琉璃、颇梨、金刚等,如是世界人,佛则不现金色,观其所好则为现色。[21]
      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三)琉璃制作成盛装舍利的容器

      琉璃在唐代佛教中的另一大功用就是制作成盛装舍利的容器——琉璃瓶或琉璃器等。佛经中有大量关于琉璃瓶的记载。
      如《弘赞法华传》卷十载:
      (唐代僧人释玄际)乃见琉璃瓶,盛一舍利,以手取之。[22]
      《游方记抄》载:
      澡瓶绿琉璃,高三尺围三尺五寸。左十里有小乘寺,内供佛齿五寸。[23]
      《宋高僧传》也记述了唐代高僧鸿休圆寂后,弟子将其尸体火化得到舍利七颗,分藏于琉璃器中的情景。
      (唐福州黄檗山建福寺鸿休传)门弟子景先阇维其尸,收舍利七颗,囊而宝之。……洎获置之于塔,分之七粒缄于琉璃器中。[24,p856]
      由此从上述所列史料中,亦可窥见唐代琉璃舍利容器状况之一二。
      敦煌文书中也常见到琉璃瓶的记载。如“瑠璃屏子一双”[25,p4-5],“瑠璃瓶子一”[25,p10],“琉璃瓶子一”[25,p71]。白居易在《游悟真寺诗》中也有舍利容器琉璃瓶的记录。
      双瓶白琉璃,色若秋水寒。隔瓶见舍利,圆转如金丹。[26]
      日本高僧圆仁法师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讲述了一位僧人曾得到三瓶佛舍利:青琉璃瓶装舍利、白琉璃瓶装舍利和金瓶装舍利。
      寺中有一僧,长念法华经已多年。近日感得舍利,见倾城人尽来供养。……其僧数日之后,寻光到岩所,掘地深一丈余,得三瓶佛舍利。青琉璃瓶里有七粒舍利;白琉璃瓶中有五粒舍利;金瓶之中有三粒舍利,擎来安置佛殿中供养。[27]
      此外,在唐代考古发掘和出土的佛教文物中,琉璃文物的数量相较于中国古代其他时期较多,且琉璃色彩丰富、形状多样。如扶风法门寺唐代地宫发掘出土“琉璃器达20件”之多[28],其中就包括“黄色琉璃瓶”[29,p213]和“蓝色琉璃瓶”[29,p220]。江苏镇江甘露寺铁塔塔基发掘出了“圆形鼓腹的琉璃瓶”[30]。甘肃省泾川县出土的唐代舍利石函中发掘出土了“琉璃瓶一件”,且瓶内装有舍利一十四粒[31]。陕西西安慈门寺塔基地宫出土绿色琉璃瓶一件,琉璃瓶内装有舍利[32]。陕西临潼庆山寺塔基地宫出土3件琉璃瓶[33]。陕西周至仙游寺法王塔天宫和塔基地宫出土琉璃瓶2件[34]。江西永新塔基地宫出土琉璃瓶1件[35]。唐代之所以出现如此多琉璃器,与开放的唐朝文明是密不可分的。丝绸之路的繁荣,使得来自西域的琉璃器、金银器等大量进口到唐朝,又进一步丰富了唐朝佛教物质文明的内容及风格。
      综上,充当唐代佛教舍利容器的琉璃瓶器的数量是很多的。佛教中出现大量的琉璃器,侧面反映了佛教并非完全是轻视物质或是否定物质的。其次,舍利在佛教中常常代表佛、佛法,用贵重的琉璃瓶器充当舍利容器,一方面能够体现供养者礼佛、敬佛的虔诚和无比的尊敬,另一方面也彰显了佛、佛法的崇高及广大无边。正如佛家信徒所说:“功德佛事须用壮观。”[24,p821]佛教正是通过丰足的物质供养来表达虔信佛教的重要性和对佛事的庄严。

      三、琉璃所反映的佛教物质观

      (一)佛教讲不滞着于物质,但并不完全摒弃物质
      换者说,佛教讲“少欲知足”和“一切皆空”的“空观”思想,但是,它也注重“庄严具足”和“功德”的思想,强调物质在庄严佛、菩萨、净土世界等方面的作用。原因其实很简单,试想一种宗教如果想获得世人的尊敬和认可,如果只有纯粹的说教,而无菩萨、佛祖,舍利、七宝等实质性的神化象征,人们无从相信,也无从信仰。再者,当世人开始信仰佛教,佛教要通过一些实质性或口头上的回报,才能吸引更多的信徒。信徒通过实物布施,为自己或亲人修善积德;死后,能够上升到用宝石庄严的丰衣足食、富足安乐的净土世界,并且“功德”恩泽后代子孙。
      (二)物质是精神表达的最有效的工具
      佛教常常用琉璃的清净明澈比喻信徒修行时的心地无染,以及不受尘世垢染的明净、坚定的心灵。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七十八载:
      善男子!如琉璃宝,于百千岁处不净中,不为臭秽之所染着,性本净故。菩萨摩诃萨菩提心宝亦复如是,于百千劫住欲界中,不为欲界过患所染,犹如法界性清净故。[12,p431]
      又《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卷八云:
      善男子以真方便发此十心。心精发挥十用涉入。圆成一心名发心住。心中发明如净琉璃。内现精金。以前妙心履以成地名治地住。心地涉知俱得明了。[36,p142]
      而且,以琉璃喻身在佛教经典中随处可见。《广弘明集》中有“照琉璃之慧体”的记载[37],《传法正宗记》有“身如琉璃者,汝所清净也”的说法[38],《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中也多次提到“身心内明圆洞世界,遍成虚净犹如琉璃”[36,p126]。据此可以看出,物质对修行不但没有产生阻碍,反而成为表达佛教理念、精神和情感的最富有变现力的工具。

      四、结语

      佛教从强调“少于知足”“一切皆空”到注重“庄严具足”,与佛教传入中国后亟需获得大量的信徒,通过物质的变现形式表达佛教精神在中国立足有关;也是佛教自身的变化使然,开放、繁荣的唐朝促进了佛教译经事业的发展,这些本有的思想随之也被佛教人士认识并加以利用;亦或与统治者及社会各界人士大量布施以求功德的崇佛风气,推动了佛教物质文化有关。但是不管怎样,物质文化同语言、文字、思想一样,都是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宗教发展及表达宗教思想、精神等方面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也是我们能够详谈佛教文化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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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义净,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第14册)[A].大正新修大藏经[M].台北:财团法人佛陀教育基金会出版部,199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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