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上午，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我和妻子带着儿子去附近的湛河堤上散步，迎面走来一个商贩，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纸质包装盒，嘴里吹出“卟噔儿卟噔儿”的清脆响声。这不是小时候经常玩的琉璃卟噔儿吗？
小贩将纸盒子轻轻放于地上，儿子好奇地凑了上去，来往的路人一会儿便将小贩团团围住。大的五块钱一个，小的三块钱一个，一会工夫就卖了十来个琉璃卟噔儿。
在给顾客试吹的时候，可能是出于用嘴噙着顾客嫌不卫生的考虑，小贩将琉璃卟噔儿长柄的噙口处夹在手掌中间，靠着手掌挤压产生的气流发出了“卟噔儿卟噔儿”的声音。
儿子很是好奇，模仿着小贩的动作，将我给他买的琉璃卟噔儿也如法尝试，可急得满头大汗也发不出响声。我从儿子手中接过琉璃卟噔儿，娴熟地将其夹在手掌间，一连串“卟噔儿卟噔儿”的声音随即响起。
儿子用钦佩不已的目光看着我，非要让我传授其中的秘诀。我呵呵笑着说，没啥秘诀，只是熟能生巧罢了，你回家再练上几天就行了。儿子开心地笑了，将琉璃卟噔儿噙到嘴里， “卟噔儿卟噔儿”吹了一路。
记忆中，琉璃卟噔儿是一种好玩易碎的玻璃制品，也是极富传统和地域色彩的儿童玩具。正如过年时才放鞭炮、发压岁钱、贴年画一样，琉璃卟噔儿也浸染着浓郁的年味，平日里是难得一见，只有正月里随大人一起赶庙会时才能从游商小贩的手中买得。
琉璃卟噔儿在各地叫法不一，但形状都是一样，易碎的特性也能达成共识。因其琉璃卟噔儿独具特色的材质和工艺，无法用机器大批量生产，只能靠纯手工一次一个制成，其制作工艺是把玻璃放在炉膛内熔化为汁液，趁热吹制而成。
颜色通常为通体亮黄色、灰褐色或紫红色，上部为钢笔粗细大约半尺长的筒状柄，下部为中空、底平、壁簿的扁圆形状。用嘴噙住柄口一呼一吸，其底部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好听而有节奏的“卟噔儿卟噔儿”的响声，于是便有了琉璃卟噔儿这个简单而形象的名字。
在那个文化生活贫乏几乎没有唱过大戏的年代，乡间除了鸡鸣犬吠之声，很难听到鼓乐或者丝竹的声音。过年时节，孩子们聚在一起吹琉璃卟噔儿时的合奏声，给沉闷寂静的乡村带来了喜庆，给单调枯燥的村人带来了欢乐。
那时候，农家娃想买一个琉璃卟噔儿过过嘴瘾，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虽说一个大号琉璃卟噔儿的售价仅是三两毛钱，但几毛钱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称成盐够一大家子人吃好几天。对于没有经济收入且过惯了节俭日子的农人们来说，他们轻易不会花闲钱给孩子买这些不顶饥不当渴的东西。
后来，随着农村生活条件的改善，农人们手里有了多余的闲钱，琉璃卟噔儿不再是金贵的稀罕物，成为普通人家孩子都能玩得起的寻常玩具。平日里几乎很少有人卖琉璃卟噔儿，即便是赶集赶会也难觅其影，只是在过年前后的那段时间才会有人在庙会上叫卖。
孩子们赶庙会，稀罕的是吃食，钟爱的是玩具。每次赶庙会，大人们挑选着一些农具或者生活用品，我们小孩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着看热闹，只要听到“卟噔儿卟噔儿”的响声，孩子们便循着声音一路寻来，把卖琉璃卟噔儿的商贩团团围住。
卖琉璃卟噔儿的小贩多用特大号的竹筐装货，或者用绳子系着背在身后，或者用挑子晃晃悠悠地挑着，或者放在自行车后货架上，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色彩透亮的琉璃卟噔儿，阳光照在上面，闪着五颜六色的亮光。
和其他商贩不同，他们很少有人扯着嗓子吆喝叫卖的，只是嘴里噙着一两支琉璃卟噔儿，边走边吹，节奏舒缓，“卟噔儿卟噔儿”的响声便是最动听也最吸引人的叫卖声。
四面八方的孩子们循声而来，虽然卖者一再提醒 “光看不能摸”，但好奇的孩子们仍是嘻嘻哈哈地凑到跟前，瞅瞅这个，摸摸那个，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端详许久又心有不甘地放下。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每一种琉璃卟噔儿的价钱，有的还像模像样地学着大人的口气和卖者“搞价”。不过对于有些囊中羞涩的孩子们来说，很多时候只是过过眼瘾罢了。
由于买的人多，小贩手忙脚乱地把琉璃卟噔儿一个个当场试验好，以清脆悦耳的“卟噔儿”声证明质量的上乘，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的孩子性子急，还没完全掌握住吹吸的技巧，拿到手里就急不可耐地噙到嘴里大口气吹，还没走出几步远“啪”的一声就把底部吹破了，只好自认倒霉，掏钱再买一个。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在人们的印象中，琉璃卟噔儿是用玻璃汁液吹制而成的玩具，质地薄又脆，经不起摔打，吹时小心拿时轻放，用力一大会吹破，稍不留意会碰破，可谓是易碎品中的极致。
记不清哪出地方戏里有这样一句戏词“琉璃卟噔儿还吹三吹哩，你比琉璃卟噔儿还要脆”，过去人们认为琉璃卟噔儿是最脆弱、最经不起折腾、最容易破碎的东西，一口气都能把它吹碎。老家有句乡谚“琉璃卟噔儿，只玩一会儿，卟喳掉嗲（嗲是方言，即地下的合音），不说那话。”
琉璃卟噔儿卖的便宜，三两毛钱就能买上一个，吹上一阵子，图个喜热闹庆，烂了碎了随手一扔也不可惜，所以民谚称 “琉璃卟噔儿，仨钱一会儿，一会儿不打，仨钱买俩。”在乡间，一个看似寻常的琉璃卟噔儿，因其自身独具的薄脆灵等特点，往往被人们赋予褒贬不一的诸多寓意。
琉璃卟噔儿声音清脆悦耳，用嘴吹时节奏要连贯，一旦慢下来声音就不顺畅，听起来也不好听。形容那些能言善辩或者油嘴滑舌之人，往往说那人的嘴皮子像琉璃卟噔儿一样顺溜儿，死蛤蟆能说活。有时对那些光说空话不办实事的人，也生动形象地将其比做“琉璃卟噔儿”。
因琉璃卟噔儿易碎，人们放置它时特别小心，不敢磕着碰着。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或者娇气十足的大姑娘小媳妇，人们总会说，你瞅瞅，真是磕不得碰不得，比琉璃卟噔儿还娇贵呢。
初中毕业后，我离开故乡出外求学，读的书多了，眼界也开阔了，才知道小时候老家庙会上卖的琉璃卟噔儿原来是明清以来我国北方地区在春节期间广为流行的一种民间音乐玩具，是具有浓郁汉族色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作者简介：梁永刚，男，1977年生，汉族，河南平顶山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任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区政协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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